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朱萍 见习记者林昀肖 北京报道 “医学科普需要坚持，从尝试到动力再到责任，最后成为一种习惯。我当初抱着试一试的心态开始做科普，也慢慢积攒了一定粉丝量，获得大家的信任。这些信任是我坚持的动力，使我创作出更多更好的科普作品。如此之多的粉丝和关注，我不能放下他们，必须继续科普工作，这种动力再逐渐变成一种责任。最后，随着时间的拉长，医学科普慢慢就成为一种习惯。” 近日，北京安贞医院心外科主治医生白辰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专访时表示。
白辰是一名心外科医生，也是一名在抖音拥有超1000万粉丝的医学科普工作者，他于2020年初开始投身于医学科普工作，现已发布超1000条医学科普视频，三年来从未间断。白辰的科普视频不仅限于心外科领域，其中还包括大量关于疫情的科普视频，此外也涉及医学常识、急救知识、辟谣等多个领域。
在2022年末的新冠疫情感染高峰期间，在抗原检测阳性后第八天，白辰就回到医院工作，自身未痊愈加之高强度的一线工作，使白辰不幸转为肺炎。在一条播放量很高的视频中，白辰结合自身感染新冠病毒后转肺炎的经历，提醒网友感染后多注意休息。“不要学我，阳了就好好休息，别累着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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白辰最开始做科普视频是在2020年初，当时疫情刚刚暴发，各地开始限制人员流动，全国民众也开始出现紧张情绪。“当时的医院病人相对较少，同时，大家都很关注疫情和健康，我就想在家时间较多，可以录制一些科普视频，给大家讲讲疫情，缓解大家的焦虑紧张情绪，引导大家如何正确面对。” 白辰表示。
白辰的想法很简单，受到其他科普医生的启发，去尝试录制科普视频，讲一些医学相关知识。“每个医生都有其背后的故事，只不过有些医生愿意分享出来，有些医生没有讲出来，我只是把自己的故事和知识分享给大家。医学科普是一种很有效率的传播方式。”白辰认为。
不过，由于医生工作十分忙碌，并非所有医生都愿意从事科普工作，科普工作可能会挤占其下班后难得的休息时间。而如何兼顾科普医生与外科医生的双重身份，白辰选择放弃自己休息放松的时间，在一整天的辛苦工作后，还要利用碎片化时间整理资料并录制视频。
每天，白辰在进行高强度工作后，还需要在科普工作中投入2-3个小时。白辰每天都在一直不停地运转，很少有自己的休闲时光和娱乐活动，电视、电影几乎与他绝缘。同时，白辰还有自己的家庭，需要照顾小孩，除此之外，睡觉是他唯一的休息。
进行科普工作并非易事，尤其在进行辟谣时，可能会引起争议或质疑，甚至可能会引发对科普作者的攻击。白辰认为，这样的问题在所难免，因为有些错误观念已经扎根在民众心里，这些认知短则几十年，长则上百年，只靠一个人的力量进行辟谣或改变十分困难。
在白辰的一期科普视频中，讲到红糖、红枣不能治疗缺铁性贫血，而需要食用猪肝、牛羊肉等进行补血。 “这与大部分人的认知存在落差，老百姓会认为，中医讲了红糖红枣可以补气血，但实际上，西医讲的缺血性贫血与中医讲的气血完全是两回事。”白辰指出。
作为心外科医生，白辰的科普工作并不局限于这一领域，而是涉及各个医学学科中人们所关心的问题。对此，白辰认为，医学科普是一种泛科普类型，主要传播健康知识和健康素养，而不是对某一疾病领域的深入讲解。
“通过医学泛科普，让大家了解高血压、糖尿病等常见疾病，我虽然不是内分泌科和消化科的医生，但通过本硕博连读8年的学习，对于内科、外科、妇科、儿科等多学科，以及检验学、临床诊断学等，都已进行系统性学习。” 白辰表示，“对于老百姓所需要知道的简单科普，一名专业医生完全可以胜任。治病救人和传播健康，是两条互不相交的平行线。”
在白辰看来，医生科普的最终目的并不是治病看病，而是传播健康正确的价值观，提升民众对健康的认知，了解疾病的本质，以及如何预防和面对疾病，从而使其在真正面对疾病时，不会手忙脚乱、病急乱投医。
而目前，白辰也指出，我国在健康素养普及方面与西方发达国家存在巨大差距，国人的健康素养亟待提高。
关于健康素养产生巨大差距的原因，白辰认为，首先，欧美发达国家的医学发展水平较高；其次，发达国家具有完善的分级诊疗制度，具有系统化、规模化的社区诊所和家庭医生管理，更有利于进行科普宣传工作。而相比之下，我国的分级诊疗制度还需进一步完善。
与此同时，在我国医学科普工作中，也存在一些乱象。一位了解医学科普的业内人士向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指出，“伪科普”的现象普遍存在，甚至有民营医疗机构通过所谓的“科普活动”借机营销。
对此，白辰认为，很难有完全纯粹的医学科普。“起初，进行医学科普的人员目的都十分纯粹，但随着时间的推移，慢慢就会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人，开始引流到线下开具高价的医药费用，医学科普也开始变得鱼龙混杂，但这只是个别现象，不会阻挡医学科普的洪流向前推进。”
曾经有保健品厂商看准白辰的巨大粉丝量，希望白辰将粉丝拉群，并在群中售卖蜂胶、“生发洗发水”等保健品，并向白辰提供售卖产品的提成，在1-2月内可能会拥有上百万收入。“这些厂家不断给我灌输这种思想，抛出这些诱惑。而某些保健品是明显的‘智商税’，我知道作为一名医生，这种诱惑是绝对不能去碰的。”白辰表示，“无论是职业道德还是做人，医生一定要有自己的底线，在拥有了粉丝量和影响力后，不可做事不加思考、胡作非为。”
关于抖音平台的医学科普环境，白辰介绍，2020年初，在抖音平台从事医学科普工作的医生很多，这些医生来自各级医院，三级医院、二级医院和民营医院中，都有大量医生参与。“那个时候真的是鱼龙混杂，其中不少人有歪心思，在抖音平台讲一些伪科普来吸引粉丝，然后就卖养生茶、洗发水等保健品，其宣传的功效中，包括提高免疫力、抗癌、抗衰逆龄等，多种多样，只有你想不到的，没有你看不到的。”
就在平台中医学科普一片混乱之时，抖音开始重拳出击进行整治，白辰介绍，首先，只有三甲医院医生才能在抖音平台中进行医生黄V认证，其他二级医院、民营医院医生以及康复师等非三甲医院医生，都无法进行认证。
在进行这一轮大筛选后，抖音又建立了相关审核机制，白辰介绍，抖音通过后台专业人士进行审核，这些专业人士具有医学相关背景或从事医学相关专业，他们通过查阅资料、指南、教科书以及大量权威文献的方式，审核医生的视频投稿。审查机制又会进行新一轮的筛选，在这样的筛选和淘汰下，抖音平台逐渐形成良性的医学科普环境。
在一期视频中，白辰讲述了自己在周末被医院叫回抢救患者的经历，而这对外科医生而言是一种常态。白辰介绍，心外科患者的病情往往很严重，心脏手术都为特大手术，经常出现抢救的情况。“我工作10年了，这种事情已经历过无数次，早已习惯。”
在夜里2点熟睡之时，被医院叫来进行手术，正陪孩子过生日或家庭团聚时，被一个电话叫回医院，这些在白辰的工作中都是常态。“下班回家后，我还在担心患者在医院的情况，关心患者有没有拔掉气管插管，有没有苏醒，出血引流还多不多。”白辰坦言。
而在2022年末、2023年初的疫情高峰中，医务人员的工作强度更是成倍增长。很多老年新冠患者都有严重的基础疾病，在疫情高峰期间，白辰抢救过一名老年患者，患有严重的心脏瓣膜病，又叠加新冠感染，出现高烧、腹泻的现象，身体状态极差。白辰和同事一直在给老人进行调理，但最后还是发生了意外，老人在上厕所时突然晕倒，心跳骤停。“我跟同事进行了半天的抢救复苏，我当时跪在床上进行抢救，将床从小监护病房转移到大监护病房，以进行气管插管工作，但最后还是没能抢救成功。”白辰回忆。
老人去世后，家属十分平静，因为他们知道，老人患有严重的基础疾病又合并感染新冠，治疗难度很大。而注视着家属平静的目光，白辰则深感无奈和无助。“老人的新冠感染已接近康复，不发烧了，咳嗽也少了，但最后还是因为意外而去。”白辰无奈表示。
在对新冠感染者的治疗中，白辰指出，治疗需兼顾心脏情况和新冠感染情况，例如心衰病人出现心力衰竭时，大量饮水会使心脏难以承担，并加重心衰症状。但与此同时，病人因感染新冠又出现发热症状，需要多饮水，在治疗中面临矛盾。“我们需要权衡利弊，一边利尿，一边调整饮水量，确保患者体温不会过高，使其尽快恢复。”
疫情高峰也使医院科室面临很大工作压力，白辰坦言，在患者新冠感染康复后，进行手术又面临术后肺炎等难以预料的风险，这使医务人员面临很大压力。
“新冠感染影响了医生的工作状态，也影响了他们的康复进程。因为过于劳累、缺乏休息，有些医生可能因此产生肺炎。在医生中我的肺炎其实不算严重，还有医生和护士因为肺炎住院。三年前是他们，三年后还是他们，医务工作者扛下了所有。”白辰坦言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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